建筑长久以来塑造着我们的物理世界——但如果它能借鉴用户体验设计对反馈、迭代和人文体验的关注，又会如何？
五年前，我从建筑行业转行至用户体验设计。彼时，互联网上充斥着将两者相提并论的评论文章：二者都是为人类设计系统的学科，建筑师塑造物理空间，而UX设计师塑造数字空间。我完全认同这些观点——至今依然如此。当时的讨论多聚焦于UX能从建筑学中借鉴什么：结构、规划、概念思维。
但如今，在积累数年UX经验后，我开始看到反向的可能性——建筑师如何通过向UX学习，优化设计流程并实现自我成长。
建筑是为人类服务，还是为建筑师的愿景服务？
最近我搬进了一间新公寓。整体而言，这是个不错的空间——现代、实用、建造精良。但随着入住时间增长，我注意到许多细节问题。它们看似微小，却是”形式压倒功能”的典型案例——大多是本可避免却影响日常生活的设计决策。
每当发现这些问题，我总忍不住想：真希望能告诉建筑师。并非为了抱怨，也并非期待改变现状，而是因为这些问题的普遍性。它们是可用性模式中的陷阱，完全能在未来项目中规避。我深知这类公寓的设计流程——我曾身处其中，也做过类似决定。作为设计师，我渴望获得这种反馈——但为何建筑师们不去主动寻求？
“简言之，建筑师的任务是为人类提供更好的生活环境。”
——刘家琨（2025年普利兹克奖得主）“建筑源于人类物质与精神的双重需求，这始终是我们的指导原则。”
——诺曼·福斯特（1999年普利兹克奖得主）“每个建筑作品都应是人类构建尘世天堂的果实。”
——阿尔瓦·阿尔托
如果我们不询问使用者如何体验所创造的空间，又如何设计出真正永恒、真正为人服务的作品？
诚然，建筑师依赖着各类标准——无论是明文规范还是行业惯例。我们都记得《建筑师数据手册》（一本近百年历史的经典！）中关于比例、尺寸和设计准则的参考。但标准仅是起点，无法替代真实反馈。人类需求在不断进化。以现代厨房为例：如今这里容纳着料理机、高端咖啡机、智能冰箱……然而许多新厨房仍按旧习惯设计。
这正是我在建筑流程中发现缺失的环节：反馈循环。
缺失的拼图：真实用户反馈
建筑师工作场景
在UX领域，反馈不仅是辅助工具——它是流程的核心。我们观察用户与产品的互动，从中学习，并用洞见优化设计。这不是失败——而是循环的必经之路。正是通过这种方式，设计师得以成长，创造出更好的作品。
建筑行业通常并非如此运作。
当然存在反馈——但往往来自同行建筑师。奖项、评论、业界认可。这些固然重要，但多聚焦于美学、创新或执行层面。就像工作中只收到同行评审却从未聆听客户声音。鲜少反馈能体现空间的实际使用体验。
造成这种断层的原因很简单：建筑一旦落成，即告完成。没有更新迭代，没有版本补丁。你无法推出平面图的v1.1版。整个行业尚未建立反馈机制。开发商不愿承认建成后的缺陷。建筑已是成品：符合市场标准，通过法规验收。只要售出即是成功。收集用户反馈似乎毫无意义——但我认为并非如此。这种思维忽视了一个根本问题：使用这座建筑的体验如何？电梯是否容易寻找？清洁维护是否便利？能否提着购物袋在走廊通行无阻？
即便建成后无法修改项目，仍可从中学习——也应该学习。若多位”用户”提及同一扇别扭的窗户或同一处闲置的共享空间，这就不是个别抱怨，而是模式问题。而模式正是设计优化的突破口。你可以改进未来项目，做出更优决策，优化预算规划，谨慎安排优先级——简言之，实现设计师的成长。
如果我们建筑师和设计师真正相信——我们是在为人类创造环境，而非仅为天际线增添物件——那么倾听这些使用者的声音就不该是可选动作。它应成为流程的一部分，即便非正式，即便不会立即引发改变。
可量化什么？能带来何种价值？
UX领域充斥着各种指标。作品集和案例研究里满是”客户支持请求减少80%”、”注册完成率提升45%”等数据。这些不仅是绩效统计——更是影响力的证明。
建筑能否效仿？
建筑师若能追踪以下使用后指标将受益匪浅：
- 客户满意度（CSAT）：使用者对空间是否满意？
- 留存率：住户/租户停留时长？
- 参与度指标：共享区域实际使用率？人们是否在设计的交互空间中停留？
- 获客指标：单位售租速度？关键卖点或犹豫因素？
以上仅是部分设想，具体指标可根据建筑类型、功能、区位等调整。这类数据既能提升建筑事务所的声誉，也能验证其技术能力与项目影响。
当然，并非所有事物都需量化。我认为定性反馈更具价值：对话、观察、非正式访谈。观看人们如何生活——如何购物、如何待客、如何在沙发上工作、如何在房间之间穿行。这些洞见是CAD软件或效果图永远无法提供的。
为何此事重要
建筑是门慢艺术。项目动辄耗时数年——但正因如此，我们更应重视反馈。时间跨度越长，每个经验教训的价值就越凸显。
正如UX领域，并非所有反馈都会引发即时改变。但它能塑造下一次迭代、下一版本、下一个设计。即便在建筑这个作品永久存续的领域，学习过程也不该止步于施工完成。
建筑不必效仿软件的运作方式，但可以拥抱持续学习的心态。它可以追问”我们做得如何？”——不仅询问评审团或媒体，更要询问我们为之建造的人们。
或许到那时，我们才能生活在一个没有”必须先打开橱柜才能拉开抽屉”的世界里。虽是微小细节，但对于像我这样常下厨的人，这种设计着实恼人。